然而這篇日誌並不是要談死或生的哲學,只是和死的週邊物件有點相關而巳。而我好奇的只是兩點最短的距離的問題,生與死只是用來試著舉例的概念而巳。
La Toussaint 萬聖節 (十一月一日)這是法國人要去悼念巳故者的日子,一般會從十月三十一號休到十一月三號左右,不一定,要看地區,也看單位。我沒有親友故墳在法國需要祭拜,對我而言,這只是我的一個休假罷了。然而今年,我一直有個想法在腦裏縈擾不去,我想開始寫點像樣的東西,我有方向但是思緒和筆記做得仍太少不夠完整,但是我很確定我要動筆,而在這之前竟有一種想去跟傅柯打個招呼的感覺。用一種對前輩致意的心情想去同他說說話,就像我們在拜祖先時都會跟祖先說說話。而這個萬聖節是我覺得很適合的時機,正好和法國人的掃墓的時機相同,或許傅柯比較不會有被打擾的感覺。我覺得他不會喜歡被這種像觀光客般行徑所打擾吧。

從波爾多Bordeaux(33)到波提耶Poitiers(86)做TGV法國高鐵要一個半小時,來回要70歐元,和原來在那認識的法國朋友Michel 約了二十九號在火車站見面,然後再一起去Vendeuvre du Poidu 的墓園。想來好笑,曾經在波提耶待了一年,也常和Michel見面,有很多機會約去看傅柯的墓,然而事情就不知不覺延宕了,而當時眼前總有許多覺得更重要的事,不覺得非要像個影迷、書迷般的跟隨他的一切。當時可能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再火車票很貴的時段買了票衝回波提耶只為了去他的墓園。
有些事倒底是終點還是起點亦或是原點,我也分不清。例如是傅柯讓我想去瞭解哲學而開始讀哲學的,而我到了他的家鄉,卻從未去他墳前打個招呼,像個認識很久或不曾謀面的好友般的說聲,嗨!我來了。三年後,我回到來法國的起點,一樣是個什麼東西都還沒寫出來的研究生,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迫切的想見見他最後棲身之所,想在那具象徵意味的空間裏,我自私的想像神靈保佑的可能,完成那看似無盡的異國研究旅程。
在那小小的墓園裏尋找著,我想像一個樣式簡單素靜的墓,繞了一兩圈,問了一兩個人,都找不到,他們也不知道,因為近節日的關係,墓園擺放了許多花卉,看起來冷清的場所頓時光鮮了起來像是準備一場將要開始的慶典。一個溫文儒雅的老先生經過,我和他所說聲日安,他略帶笑意的看著我,約莫是一個寒冷的平常日清早,一個陌生的亞洲女孩出現在這沒火車通行的法國小鎮的墓園裏讓他感到好奇吧。同行的Michel問了一位先生,那位先生隨即帶他去,我跟了過去,是剛剛那位先生,他們簡短的攀談了一會,原來這位先生是傅柯當醫生的哥哥。

我的腦袋空白的很,我不知要說什麼,只是向他問了聲,您是醫生吧?他說對,現在退休了,他說傅柯的書仍不斷地被翻成各國語言,最近的是韓文版。Michel說他只看過《規訓與懲罰》,傅柯說的監獄問題,很不幸地仍適用於我們當前現況。我們禮貌的道別,我腦袋仍空白,然後突然想起想和他拍張照,我很難啟齒,因為這樣唐突的打擾,但是又感到一種此生或許這樣一次相遇,於是便鼓起勇氣向他提了這個要求。我不知道這樣代表什麼,但是就覺得留下這樣的相遇或許很重要,即便我們沒說什麼話。我覺得那或許某種類似感動的情感,但又不知在感動什麼吧!
這一切都真的,那些我在房間裡埋頭苦K的異國文字、人名都是真的,那是曾經在某個時代燃燒過的生命,曾經也疑惑、憤怒的生命,我們的世界透過各種各樣的媒介交集著。沒有人是一個人的。
傅柯的墓果然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一塊光滑淡藍灰色大理石,什麼都沒有,難怪找不到。站在它面前,我心想,啊!我們見面了。第一次具體的相見。我想這個延遲的相遇是有意義的,這兩年來我看了更多他的文章,上了關於他的課,習慣了一些法國社會與文化,熟練些法文語境,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們現在的相遇成為一種飽滿的狀態。它不只是簡單的拍個照做證明式的記錄我的到來,而是不捨我的離去。

來的前夜我在想要拿什麼去掃墓,看著書架上的書,總不能拿他的書去吧,而我自己又還沒寫完論文,突然靈機一動,帶我的碩士論文去吧!然後又捲了五根煙放在煙盒裏,雖然我沒有印象他有抽煙的習慣,但我仍決定帶去。(還有張君雅小妹妹捏碎麵)我把碩士論文放在他墓前和煙,煙留下,論文帶走。沒有把吃的拿出來,不好意思。法國人只是擺上一盆盆的花,下次,也許,我會記得帶花。

這趟回波提耶的旅程,很高興的是能和Michel見面,還有Ben這個元老級的老朋友。

兩年後,回到這異國旅途的原點敍舊,有很特別的感覺,其中有些成長與惋惜,也有許多一開始新鮮的回憶是在這裏產生的。風雨過去,我們學會有彩虹般的眼,溫柔的看待自己曾待過的地方與過去。我們中午一起吃飯,下午則在鎖匠聊著彼此新近的生活狀況,有感情、有人生及體悟。鎖匠然是鎖匠。
中午在超市裏的餐廳吃飯, Osso Buco 義式料理,是一種番茄、洋䓤和白葡萄酒燒的炖小牛膝配義式煨飯(奶油、番紅花香料、干酪),點的是套餐,所以有紅酒,因為是義式料理配得是冰紅酒,

Michel送我們到市中心後,回去休息了,我們約好如果他來波爾多看他女兒時,會記得給我打電話。天氣很冷,好像是驟降,一整天都只有個位數的溫度。我們在鎖匠聊天,天冷待在有暖氣的咖啡館和老友說話配咖啡或啤酒,也是一種幸福。這種幸福似乎是年紀稍長或在國外才比較強烈體會到。
當天的火車回波爾多,道別,各自加油了。
在火車上無法入睡,想著一整天的事,心被漲得飽滿。

好像又是某個時代的結束了,漸漸地,我們巳被推到屬於我們站立的位置上。如果不一點一滴的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我們將不堪一擊,不知為什麼有這樣的感覺。
安息吧!安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