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Anna 的[一頁定勝負]裏讀到三島由紀夫如何在每一頁稿紙上一決勝負,定了就不再有懸念,就算其中有不漂亮的地方,那也是那個時候的自己,也就是說那是,也只是某種狀態。
在每一個書寫中,有如一場戰伇,戰場是紙頁,武器是字句,而死傷的現場卻是無法被看到的腦細胞,整個交戰過程有如平靜的筋疲力竭。
然後我想起了傅柯在Le beau danger裏談到一個問題,是否存在著書寫的愉悅?
他很懷疑,於是他舉了他最喜愛的作者Roussel為例,在那個被判定為歇斯底里的狀態下的書寫,那裏面有愉悅嗎?但即便是Roussel,即便我們說他是在一種狂熱的狀態下書寫,但那不代表他不是在紙頁上征戰掙扎。
Roussel ne cesse pas, dans Comment j'ai écrit certains de mes livres, de rappeler avec quelle peine, à travers quelles transes, au milieu de quelles difficultés, de quelles angoisses il écrivait ce qu'il avait à écrire; les seuls grands moments de bonheur dont il parle, ce furent l'enthousiasme, les illuminations qu'il eut après avoir achevé son premier livre.
---Le beau danger, p. 54-55
惟有書完成之際才是幸福的片刻。這個片刻就像是在穿越深長的隧道之後四周一切都明亮清楚起來。就是那種清晰的感覺才是那個幸福的片刻。
3 則留言:
我最近讀了一點日本談美學的資料,其中有人提到「美既不可愛,也不令人愉快」,它就是一種「存在的不可抗拒之力」。論者沒明說為何不可抗拒,琢磨其意味,大概是只要有生之自覺的人,都會不約而同走上追尋存在之真意的路,這種趨向力,就是不可抗拒力,即美感之接受與創造的動力源。這樣一來,美感經驗的確不能保證百分百與愉快之類的正向情感相關,它有一半的機率與負向情感相接。
如果書寫是一種向存在扣問或撞擊的行為,那它或許也被某種「不可抗拒之力」所牽引,它的整個過程大約就是正向與負向情感的交叉運作;這絕對稱不上愉悅,但就是交疊了無數個經驗美、經驗存在的片刻。
大概沒辦法在書寫中找到純粹的愉快或救贖吧,我現在會這樣想。但特別是對知識人來說,它是一個「不可抗拒」的運動場,人們在其中競賽、自顧自的鍛鍊、悲傷或狂喜、變得強壯或受傷死亡,都成了這個場域中的浮世百態——都成了向美之磁力中心奮力匯聚的不斷滾動之鐵砂粒。
的確是啊.
在傅柯接下來的話其實就是提到,
他說:
是不是存在著寫作的愉悅?我不知道,但我能確定的是存在著一種巨大的書寫的必要(obligation d'écrire)我不知道它是打哪來的?.......
它向你以不同方式顯示或通知。舉例來說,當你不寫的時候,你會感到巨大的焦慮以以及張力.....。
也許人就是這樣被召喚而成為人的吧。
啊,原來如此。
話說,剛剛睡不著坐起來發呆,又領悟到寫「裝模作樣」的文字時,真有種說不上快樂的痛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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