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因為年輕而顯得有點氣盛的年紀,充滿力量卻又自我懷疑,總是殷切地想從旁人眼中得到某種伯樂的關切,想知道所有答案,在啟程之初。
因此,曾問過W關於自己適不適合做哲學這回事,認真地叫人難以回答。
W回以「日常」,我沒有聽到期待的答案(那種讚許之類的謊言,呵)。
什麼時候開始,哲學似乎以智力較勁之姿在哲學門徒中暗地角力著,我也悄然自欺地進入朝聖膜拜的行列了吧?(在那個對這門學科似懂非懂的年代)
而今,少了對哲學才能虛妄的追求,事情因而變得簡單了嗎?
似乎不。
事情變成了功力大對決,練基本功似乎比處心積慮要打通任督二脈來得不容易,或兩者乃不可共量,一是量變產生質變,另一則是因緣機巧(上輩子修來的福?禍?)總之,那個暗自想要一步登天的幻相被自己徹底識破之後,哲學變成了一道無盡的狹長甬道,令人望之怯步卻又難掩窺奇之欲。
突然之間,我看到前輩身上關於做哲學的勇氣更甚於做哲學的手法,或是那手法折射出一種關於勇氣的力量。
這不得不讓我想起駱以軍是如何執拗地在某個仍荒蕪得起的年輕歲月裏以抄寫磨製其小說家之筆,那筆後來幻化出的壯麗景緻有種對決般的曠野氣味。
那也是蘇格拉底與律法對決的氣味嗎?
6 則留言:
好一個「荒蕪得起的年輕歲月」哪。
這不得不讓我想起駱以軍在「西夏旅館」的起頭:
「那時他那麼年輕,年輕到孤自一人從登記房間、獨臥一室,到第二日清晨在那廉價旅館醒來,一切皆新鮮而無有客途陌生床鋪之酸疼疲憊。」
作夢以及清醒地抄下夢境,駱以軍同時擅長這兩件事。
可他是小說家,只需唬爛便成。
哲學家必須引註加以說明這些唬爛們的出處,以防免遭人懷疑那僅是夢囈。
結論:哲學家要比小說家強悍多了。嗯。
「做哲學的勇氣更甚於做哲學的手法」,這個我有體會到。
前幾年,我經常反復質疑自己有沒有那個腦袋讀理論、讀古典;為了消除這種焦慮,我的態度就顯得尖銳、朝某種智力角力去表現。對人家談(一知半解的)語言學,聽對方(也是一知半解的)回應不知道算不算語言學的東西,我的焦慮既湧發又昇華又湧發,總之不是什麼愉快的情狀。
可是,不知道從那個時間點開始,我閉上嘴巴投入「基本功」的練習,張大眼睛觀察周遭的老師;慢慢的,我把某種智力的訴求忘掉了,就是純粹的對前輩們研究文學的動力感到興趣和好奇。某先生為什麼用一輩子在研究甲古文,那位大德又是為什麼用了二十年在作文學史架構……我現在覺得,「感知」他們投注的動能本身,然後讓自己也跟上、展現這種動能,比把目光放知識的渴求上來得有意思。
話又說回來,當我們忘掉知識的不安,投注於展現動能,是不是就能進入一開始所焦躁的、想像與想望的那個位置?是不是動能、勇氣或「對決」,進入這類「不安分的姿態」,才是學習這件事的目的呢? XD
在我們這個時代,也許的確就是要學著「進入這類「不安分的姿態」」。
而為了維持這種「不安分」張力之平衡,便要求大量的苦工吧。
可是天秤座不是優雅享樂派的嗎?咦?流汗就不優雅啦!
話說,哲學家的引註這件事,是不是某種為了合法化自身暈眩的夢囈而找到的形式條件呢?
學術的引註是一種不斷自我迴返的套套邏輯亦是自我增生無器官繁殖?
至於誰比較強悍?呵呵
啊 我還沒翻閱西夏旅館 只看了經驗匱乏者筆記,沒想到西夏的開頭如此有趣,「一切皆新鮮而無有客途陌生床鋪之酸疼疲憊。」
得去翻翻才行。
說到作苦工跟保持優雅這件事,剛剛論文寫著寫著忽然想到…
傅柯有一張書房的照片,他坐在大桌子前,左手翻書,右手伸出二指撐住頭;他的周圍,有三面高聳的書架,架上的書和資料都足以構成驚人的印象。在這個不容置疑是讀書狂的房間裡,卻有一個大型的中國式紙燈籠,像熱氣球一樣高掛在書架前。這大概就是作苦工跟保持優雅(某種辯證嗎)共存的生動例子:一位天秤座的哲學家,優雅地(伸出二指撐頭)坐在書堆中(苦工的隱喻),還不忘諧謔的品味(燈籠:不安分的象徵)。
ㄎㄎ,話說回來,這張照片我還真是喜歡~~
註腳比較像是一個寫作者藏匿的後台,
在那可以吃便當、嗑瓜子、打電動...
外頭,那些正文們,其實不太干我的事。
不是嗎?
搜查註腳,總是會隱隱浮上那偷窺的快感,
近似於翻覽八卦雜誌的快感。
所以我喜歡註腳。
稱職的註腳,不應該只是登載無聊的書目們。
雖然註腳們老是破壞正文的節奏,
但大家都愛註腳,作者、讀者都是。
駱以軍不用使用註腳,
但他只需要專心講故事就好了,
不需要解釋,也最不要解釋。
(他黏膩的行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論文寫作其實不就是在學術工地做工?
一份論文的完成,
或許只是疊上一塊磚,甚或只是
鋪上一層水泥罷了。
但別擔心,永遠會有人跟著再砌上另一塊磚。
這麼看待論文寫作,
晚上應該會睡得比較好一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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