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12

他的夢

他自夢裏回來,瞪視著房裏的立燈,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無法知道自己在哪一面。

那是棟醫院般的大型建物,他和朋友正要開門離開某一個房間,突然聽到某一個房間有疑似兇殺案,這時間始,空間開始成對稱複製,他囑咐朋友小心開門,鎖匙不要轉錯方向,剛巳有一組人被關進另一邊的空間了,於是他們決定不要動正要開的門,另外找出向上的出口,但他驚異的發現並沒有向上的樓梯,向上的樓梯是通往下面,許久,他才在一個往下的樓梯找到向上的樓梯,就在這也許是出口的樓梯中,他醒來。

這個夢之後,他白日的生活開始容易恍神,總是不自覺地照鏡子,想確定自己真的自夢裏回來。他彷彿走進了M.C.Escher的錯視畫作裏,而他疲於奔命的上上下下,如果不能打破原來的空間邏輯,便是離出口更遠了些。然而,就算停留在世界的另一面又有何妨?但是那種隱隱的不安又是什麼,於是他決定找人解夢。

我的夢

清早,進到工作室,拉開窗簾,陽光嘩然地湧進室內,傾刻間,整個工作室彷彿擠進了爬上爬下跑來跑去的孩子,我坐在窗檐,輕輕地笑著,卻憂傷地想起了麥田捕手,為什麼每次想起都會不自覺地憂傷呢?也許是因為昨晚的夢,讓我想起關於等待的故事。

那是個多年不見的朋友,我們偶遇在遠途公車上,沒有一點陌生,我親密地抱起她坐在身旁,摟著腰,她握著我另一隻搭在她肩上的手,我如此珍惜我們再一次相處的機會,為了彌補過去的不成熟,但是,當她提到,要不,我們在一起好了?我仍然猶豫了,就和從前一樣的心情,我看到自己在等一個人,但,那個人卻又不存在,我還是說了實話,她果然還是離開了。

自夢裏醒轉的我,有不只千萬個疑問,我看不懂自己在等待什麼,也不懂其實是想珍惜和她再一次相處的機會為什麼會被自己隔開,只有一種很深地關於等待的感覺。所以才會想起麥田捕手,其實他想接住的是他自己吧。我草草地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夢,便重新打理心情,準備今天早上的預約。

通常我們不解自己的夢的,至少我是這樣,沒什麼特別理由,只是會把夢所帶來的情緒或感覺記住,因為那就是訊息本身,夢裏的人物,情節,物件都會隨著這感覺而被譯解,所以,如果遇到說不出感覺的客人,夢的訊息就會變得像是紛亂的躁音。

十點,他來,一個身形高佻瘦白的男孩,瞪著骨碌的雙眼,猫一般的腳步躡行於工作室中。

27.2.12

雨天的客人 三

她聲音的質地算不上悅耳,但因為她的專注而能帶出一種氛圍,我彷彿見到一大片攤在草地上的熱汽球,隨著語言輕悄地展開,開始時,只是無形無象地膨漲著,不一會兒卻已是一只巨大騰空的飛行器。

原本還是在瑣碎的片斷中按捺著拼湊的不耐,一旦某種可咨辨識的形象出現,它便成了領我們飛行於故事敍述中的導航系統。

我在來來往往的夢境中反覆著這不耐的躁動與騰空的驚喜。她的夢是其中之一。

"這個夢讓我覺得自己是住在女人身體的男人。" 她自夢境的描述中回神。
"所以妳覺得妳不喜歡女人?"
"不,好像剛好相反,我喜歡女人,但我不喜歡身為女人的自己。"
"可是妳並不像那些把自己打扮得很男性化的女人。"
"這可能也是一種反抗吧,我不覺得把自己打扮成什麼樣子就真的能對抗自己所厭惡的對象。"
"聽起來是個無解。"
"我也覺得,其實我只是用不同方式在證明自己不是女人。"
"所以,這讓妳覺得比較接近自己了嗎?"
"好像也沒有,感覺好像把自己搞得非常的累,因為要花更多倍的力氣去維持。"
"所以妳有了這個夢。"
"或許吧。"
"我覺得妳對自己的夢的理解很有意思,而且也帶出了妳對自己身份認同的思考,但是現在妳卡在一種矛盾的狀態上,這個狀態本來是自然的,一個人身上有陽性和陰性的特質是很自然的,而且它們其實是流動的,妳的矛盾來自於妳不讓它們流動,妳想要一個確切性,妳想要這個確切性來知道自己是誰。"
"嗯,或許吧。"
"也許我們可以再用不同方式來看這個夢,如果我們把每一個角色都獨立出來放在某一個圖層,也就是說,這個夢裏有四個角色,那就有四個圖層,每一個角色都是妳,我的意思是,妳經驗了四次同樣的劇情,但分別以不同的角色。所以妳是那個被被叛的男友,也是那出軌的女友,也是那帶男友來的朋友還有那個和女友在一起的男人。

如果以這個方法來看的話,妳的矛盾就不會存在,反而是需要來細看這個夢本身所呈現焦慮或核心功課是什麼?"
"不好意思,我突然覺得胃很不舒服。"
"沒闗係,妳先休息一下,我再去熱一下開水。也許妳巳經知道答案了。"
"嗯,剛冒出一個字眼,讓我很不舒服。"
"這很自然,不舒服的反應是正常現象。如果妳累了,我們今天就到這裡也可以。"
"也好。"

我把水燒開,再給她一杯香檸綠茶,以緩解這種噁心感,這是一種面對傷害之物所引發的自然排斥感,檸檬草有化解此傷害之物的功能。我引導她做一個短短的靜坐,排定了下次的見面,然後結束今天的談話。

她離開之後,雨也停了,從窗口望出去,滿地的水坑,水坑裏滿是烏雲驟撤的青空,滴答的水聲斷續有如禪機,不經意間,在人們踩踏過的水坑所濺起的水花中,有道小小的彩虹閃現。

25.2.12

雨天的客人 二

我領她到艾草編的蒲團坐下,點了紅色果實的香氛蠟燭,煮上一壼水,取出KUSMI-booster款的茶,豆蒄、肉桂和著薑末在綠茶的基底上交織著火的氣息,很適合這樣的雨天,對一個陌生的環境而言,這也是可以暖和人心令人從寒氣中掙脫出來的茶湯。

"咦?什麼味道啊?好香啊!"
"妳喜歡嗎?是茶哦。"
"茶啊,好特別。"

我把磚色的茶杯放在她面前,濃厚的茶湯在杯裏透著土地的實感。她把杯子捧握在掌心裏,細細地感受著茶香熱氣,臉上有著明顯鬆開的神情,覺察到我正看著她,隨即慌忙地放下杯子。

"沒關係,先把身子暖一暖,當自己家。"
"不好意思,這裏和我想得不一樣,我原本以為這會是個黑壓壓的地方。"
"嗯,很合理的想像啊。"我啜了口茶,笑了笑。
"按電鈴前其實很想逃跑,怕進到一個怪地方。"
"怎麼還按呢?"
"沒辦法,就好奇的不得了啊,再說,我的夢的確也很困擾我。"

說到夢時,她又回到了一開始見面那朦朧不清的樣子,那裏面沒有憂傷也不是痛苦,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卻是因為朦朧的感覺,而令人想窺視朦朧之後的什麼。

她再度端起杯子,喝下一大口茶。
"我們怎麼開始?"
"妳準備好了就說吧。"
"昨晚有一長串的夢,但早上醒來前的那個夢,讓我很疑惑。.................."

她悠悠地說將了起來。我微閉著眼讓自己靜靜地潛入她那敍述之流裏。

24.2.12

雨天的客人

我是一個解夢師。但這年頭其實很少有單做我們這一行,解夢這工作大多都分派給了精神分析師或其他宗教領域,還有那些新興的占卜、占星領域。所以說是個師也許也算不上,這名堂頂多是個說法或表面上的尊稱。

從另外的角度來說,其實真正能解夢的人只有作夢的自己,但大多數時候人不愛聽自己給自己講的實話,所以通過別人的嘴,我們得以保住自己的天真與無辜,得以繼續活在這個追求的世界。就這樣,我得以心虛地保住這個飯碗。

然而就如我剛才所說,很少人知道有我們這一行的存在,我們的客戶多是熟客或私底下的傳介,然而這種事情又不像介紹那些吃的、喝的、用的之類的行業,我們處在世界隱晦的邊上,我們的身份是被質疑的,而我們討論的內容到底是不是這世上的東西仍有其爭議。我們不是通靈者也不是心理師,我們討論的不是人也不是鬼,夢,這是哪門子的東西。總之,我現在是個解夢師,而我的客人不多。

那天,雨撲天蓋地下著,估計是不會有人來了,正在想該做點什麼好時,[叮.....]門鈴響了,我幾乎是驚嚇地按下對講機,[您好,我想請問這裏是不是有一位姓井的解夢師?]那聲音被雨擊碎,我什麼都沒聽到卻下意識地按了開門鈕,三分鐘後,她來到我六樓的公寓門口。

那天,她來,披著被雨點濺溼的水珠,那水珠折射著光襯著她靦腆的笑,那時我還看不出那朦朧水氣意味著什麼。

23.2.12

她的夢

她自夢裏踉蹌醒來,狐疑地對著夢境怔忡,那一幕不知是恨是愛的場景,她找不到自己的視角,也就找不著情緒的引爆點。

那是一個空無旁人的階梯大教室,年輕女子坐在其中一排座位上,正享受著一名躲在桌下的男子為她準備的魚水之歡。隨後,女子的男友和朋友進到教室,女子慌忙的遮掩,男友驚愕,朋友則一臉早知如此的漠然。

她自問在這場夢境裏,自己是誰,是哪一個角色。她感覺自己有隱微的驚愕與憤怒,她無法感覺年輕女子的心情,她感覺自己是那個領男友前來的朋友,她感覺自己在心中嘲笑著那男友的天真,她也感覺到那男友的恨意,但她現在是住在女人的身體裏。這一切令她混亂卻又似乎有了一種明白,她突然明白自己是如何的不認同這個身體,有時甚至是有種恨意,她正住在曾經傷害他的身體裏,他的恨令他不願意理解她,包括那身體,他恨女人,但他現在是女人,他仍恨著,於是他無法和身體相處,最大的相異性最緊密的結合,她認出了那荒謬卻也在那荒謬處豢養出耐性,學著用她的眼光去看自己從前不看的世界,慢慢地在她的身體裏與恨她的自己和解,去承認自己其實從沒真的恨過。

她從沒這樣想過自己,她決定再回到夢裏,回到那個男人的身上,年輕男子開始傷害女友,直到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愛。

那是一場夢。卻宛如存在的根譯解了此生開出的花。

10.2.12

看不到的運動

思考貼齊思想的平面一次又一次的暈開
蒸發在思想的沸騰裏
一個所謂的思考者
只能是運動著的思考單位
那裏沒有名姓
也無主體
語言與畫面來回巡梭織就思想的厚度
直到得以被命名
然後我們會看到那裏
有一顆在思考的頭顱

6.2.12

夜裏下起了雪

雪 靜白的下著
等著我驚鴻一撇的察覺
比起雨它比較適合被注視
雨 喧嘩的下著
卻在我眼裏透明
比起雪它比較適合被傾聽
那些穿梭過我的人們
有些靜謐如雪
有些喧嘩如雨
那些我穿梭過的人們
有時被收進眼裏
有時被納進耳裏
總有那麼些時候
我是忘了聽
而另些時候
我又來不及睜開眼
總是會有錯過
在我們一生的交會中
卻似乎總沒有錯過
在我們聽到或見到的傾刻
我們相信那就是一生

5.2.12

還沒有握你的手

然而比起討論昨晚的一碗熱湯
我更想和你說說今晚的月光
然而比起今晚的月光
我更想搓揉你哆嗦著的雙手
我們總是聊著遠方
用那些不相甘的瑣事
磨蹭聲音裏壓抑的愛慾
我們說東說西
卻再也說不出關於愛的隻字片語
我們或與不同肉體交織過夜晚
卻看到比短暫更永恒的敗朽
我們重覆著敗朽
直至孤獨地老去
然而在那孤獨的盡頭
我記起了那晚
在月光下你哆嗦著的雙手
以及我未及握起你雙手的懸念

擴大的迴旋

我用文字圍出一個場
再用文字解釋這個場
最後用文字否定這場
於是我回到書寫前的空白
場坐擁著我
圍出一圈近似我的輪廓來
朦朧中
見於是被動詞化
主詞於焉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