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0.09

瞄準

先是舉起弓、拿起箭、拉起弦,你感到舉弓的手微微顫抖,拉弦的食指與中指撕裂的疼,你閉上右眼、屏住呼吸,在那無法以秒計數的瞬間,你凝視著箭靶的核心,這凝視是用全身心換來的片刻重疊,那裏沒有箭靶、沒有射箭的人,沒有距離。

距離開始於一個輕微的抖動,一個控制不住的失衡,在失焦與對焦的過程中,你才發現或感到距離的存在。這不是一個自己與外在的距離,而是自己與我的距離。

距離,這是主體與客體首度誕生之所,反之亦然。

因此,所有造作乃在於為了對焦,向存在的真理對焦、向本體對焦、向自性對焦。

因此,你拿起弓、搭起箭反覆練習無箭靶的瞄準狀態,學習忘我、忘物直到物我兩忘而到達只是射箭的狀態。

那是一種什麼狀態?那是不用刻意瞄準、屏住呼吸也射得到靶心的狀態,因為真正的靶並不在十公尺、二十公尺、三十公尺之外,而是在拉弦的手是否有能力穩定地拉出十公尺、二十公尺、三十公尺的力量而不顫抖,不晃動,距離便不存在。

漸漸地,你才明白,沒有對象需要對焦,靶只是用來練習的具象物,真正練的卻是面對靶的專注狀態,專注的存在,與事物接壤的無目地狀態,和世界的透明關係。所以連本體、連自性、連真理都只是練習用的道具,假名爾爾。

這是為什麼老子強調無為的藝術,所有的「為」,都是人所創造出來的知識幻象,用來安撫我們的存在也好、強調我們的存在也罷,這裏都仍存在著射箭的人與瞄準的靶,因此自然便存在各種「射得好」的技術,然而再怎麼樣的技術都只是徒勞,只要仍存在著主/客二元的邏輯,我們終只是無盡地重蹈完美主義的覆轍。

然而相反地,能夠物我兩忘,那麼技術便是將我們粹煉成詩的磨刀石,物換星移,每個人最終的作業便是向死神交出一首自己此生寫就的生命之詩。

從「我」到「自己」的零距離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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