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0.10

好想有人陪的自己


和朋友說了一個比喻,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是在精神療養院中復建。每天在本子上寫日記,畫點小圖,寫一兩行論文,煮一頓好吃的飯菜,時不時的爆掉,釋放無始劫(太誇張了吧)以來所壓抑的情緒。

無目地的畫圖,可以讓自己平靜以及浸淫在創造的喜悅中,就是這樣小小的喜悅維繫了存在的理所當然。無目地的煮飯,就會專心的煮飯,享受創造菜的口味、色彩、溫度、香味的五種感官裡,在無目地之中,全然地專注即全然地放鬆即全然地享受。我試著用無目地的心情踩進論文的文字裏,我想像自己走進畫室,在畫架上釘好畫紙,拿起炭筆,打起草稿,那一句句不成樣的句子是我的初稿,這樣的初稿通常最後都在圖完成後就不見了,甚至在第三層的描繪中就不見了,但初稿的輪廓是必要的,我享受畫了又擦、擦了又畫的輪廓定稿過程,我也這樣看著論文的句子,像是那一道道被隨意且大致畫上的線條,是一種輕鬆又開心的遊戲。

因此,我必須把自己看成精神病患,放任自己的自我探索過程,我觀察自己的瘋狂與無力感,看到每一次焦慮升起與落下的過程,看到每一次哭泣如巨浪打來的過程,我知道自己活得好好的,但前提是我必須把自己看成瘋子,而我將會是自己的材料,我是自己的分析師,我問自己問題,我看到自己表現各種戲劇化的情緒,我的目標將不會是把自己治好,而是和自己整合,那會是什麼?現在可用的詞彙可能只有清醒的瘋子,然而整合好的時刻到來時,也許又有新的詞出現。

在花之飛鳥組的漫畫裏,飛鳥教一個女孩畫直線,「一旦妳可以畫出直線,就可以出院了。」飛鳥這麼對女孩說。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畫出直線就真的可以出院,但至少,在這個惟一且單純的動作中,我們會回到存在的簡單與神奇之中,我們可以重新肯定自己,單純的肯定自己的活著。這是我重新開始畫圖的理由,這種平靜的狀態,讓我回想起在阿福老師的台南畫室裏畫炭筆素描的時光,有段時間想考試,要考石膏像,感覺一直畫不好,但是很享受每次進畫室那股混著各種創作材料的味道,拿畫架,架板子,釘畫紙,倒出炭筆和揉得黑炭般的擦子,開始打草稿,老師會放很好聽的音樂,現在想起來的是陳明章的歌,整個畫室是被這些音符、氣味、人、畫具所創造出的獨特的世界,在那裏,我的心會很平靜,很安全的感覺。因為我和我所喜愛的東西在一起,也就是我和我自己在一起,我和喜歡畫圖的自己在一起,感覺開心沒有害怕。

梵谷在療養院時,院裡的人不讓他繼續畫圖,覺得那會讓他刺激太大。頂多是後來慢慢讓他一點點的開始,於是梵谷為了能畫圖,便只好表現良好,以便能快點出院畫圖。不能執起畫筆的梵谷,在某部分便是與他自己分開了,因著這個分開,他會感到痛苦。

有一個晚上,三點多爬起來亂摸,後來拿起傅柯說真話的勇氣的法蘭西學院課程來看,關於犬儒學派的生命形式及其形式所顯化的真理。那樣的平靜感就這樣悄悄來到,愉快而平靜的在一行又行的文字之間。

只要不要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可以有什麼目地或什麼用途,那麼不管做什麼都很容易有種愉快且平靜的感覺。而我以前卻想錯了,我以為要達到什麼目地或結果才能擁有快樂,或才有資格擁有快樂及平靜。在這之前,不應該也不可以享受快樂、幸福的感覺。因著這樣的壓抑,我把自己逼迫到與自己撕裂的十字路口,巳經沒有力氣壓住自己了。

剛上小學一年級,放學回家,外婆會要我背課文,背好了再背給外婆聽。而外婆會坐在窗邊的大書桌開著收音機聽股票畫每股的曲線圖,畫得真是漂亮仔細,紅紅綠綠的。我並不討厭背書,甚至覺得那是我和外婆之間的遊戲,我背得愈快,就會讓外婆愈驚奇,她會睜大眼的說,這麼快。很好玩。而在那樣的午後時光,外婆的身影浮貼在毛玻璃的窗上,安靜的糖廠宿舍回蕩著股票報音員的字正腔圓以及我喃喃背書的聲音,我背著外婆看書,但是我心裏有外婆的剪影所以安心。這是我對平靜、愉悅以及安心的原始畫面。

今年回家住了一段時間,睡在二樓臨院子的房裡,總在清晨聽到外公外婆鬥嘴或討論如何搬花種菜的對話聲,就這樣在一種熟悉的安心感中笑著醒來。

我看到這樣一個自己,想要有人陪著的自己,有人陪著玩、陪著講話、陪著生活的自己。然而這個自己以前一直不被自己承認,不願意自己是那樣柔弱、愛撒驕的個性,於是硬把自己拗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總算知道這樣是不能撐一輩子的,對不起,我錯了。

先從承認開始,承認諸多的不願承認,便無須再花力氣去否認那些不願承認的部分,而省下來的力氣才可以慢慢的往前走,去創造、去感受、去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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