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09

蓋一座思想之堡

差異重覆﹣德勒茲
規律作息﹣友台某文
翻轉﹣自己
不再有人敲桌子摔杯子﹣村上春樹
跳躍的量變質變﹣布朗肖(或量子物理學)
以人身為法器﹣許悔之
場式思想﹣我的傅柯理解

有必要列上這些類關鍵字或關鍵句,因為這個標題就是在這些關鍵字/句相吸互引的的過程中產生,最後停在一個傅柯使用的「城堡」比喻上,並可能延伸至宮崎駿的移動城堡...。

事情是從規律作息這件事開始的,巴黎回來後有種具大閱讀與書寫衝動,像火一般的燥與動,對這種感覺我巳不陌生,寫一首詩或一篇部落格即可彌息,然而當它是關於一篇小論文篇幅或畢業論文時,那火顯然不夠支撐未來時日仍多的低頭伏案,因此,火勢巳不是我所要考慮的,如何維護火苗才是我的焦點,於是想起了規律作息一事,也許可行。

當我們提規律作息時,似乎乃巳一種時間觀的角度來思考它,身體運行的時序、環境與自然更迭的時序等等,在這裏,空間的因素似乎被忽略了,我指的並不是書桌、房間、地理位置的空間選擇問題,而是在規律作息中,其實更重要的是一種依「場」而生的一股「氣」,不是時間到這,氣運行到這的問題,而是這樣的場會升起一股什麼樣的氣。

回到火苗問題,火苗巳有,也就是氣巳成形,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場來維持,所以為什麼我們說「道場」,那是一種維持道之苗火之地,其神聖不在於其自身價值也不在於薪火在那而在於它「生產」苗火。說它生產是一點也不含糊,因為那過去薪火早巳煙滅,而道場本身並沒有火苗,但是它讓來此之人佇足,它勾引人內在的欲望,依持那股隱微的欲望,火苗漸紅並隨之而產生火,所以我說那是一種生產,場與活物共構的第三人稱的氣,非場所有、非活物所有卻是共構之產物。其中火苗似乎乃作為一重覆之物重新被此場生產,然此重覆卻是在顯現一種差異,一種今日於我身上之苗火乃非昔日於你、於佛陀、於六祖等身上之火苗,我有自身焚燒之火舞,非我莫屬。簡單的說,我們由不同生命事件構成現下之自身,即便有某種什麼生之欲這樣的東西,我們所展現的形貌也會因為這些生命事件而勾勒出唯有自己才能指認的模樣。

因此維護火苗這件事比訂定什麼雄偉計劃、嚴峻生活飲食表、配備全套優質家具等來的重要,它不是具體時空卻相涉,它是一個展現如外在的、具體的時空下的內在空間,也就是說道場在自身裏。然此自身卻非指說話主體。它是一種複合性的內在,即使別人會依你的單一性指認你是一個人,但是在這個複合性內在裏,你是一個空間,確切的說是一個場,一個不停翻騰絞動的場,因為它的持續運動而使它呈顯有如一空間,試想黑洞、旋渦或颱風便知。因此其中並沒有思想者,思想著的不是你而是這個場,你的手、你的筆是這個運動的記錄,你是結果、是行為、是形狀。

這麼一來,寫論文這件事從一種目標式的、未來的、時間性的活動轉而被理解成空間的、場式的體驗,兩者最大的差別是有沒有「完成」這個終點線。以場式體驗來看,不可能有一個所謂完成做為標界與評量,一旦我們開始建立一個維護火苗的道場,勉強做為標界的,也許只有焚燒的歡愉吧。

傅柯在瘋狂史第一章提到關於劃界與區分,一開始它只是一個壁壘分明的要塞最後卻逐漸成為我們意識裏的城堡。區分從外部進到內部。是的,我們自以為的「我」其實是一座混搭著社會、歷史、家族、個人遭遇的城堡,我們在裏面與我們的賓客狂歡歌舞,把他人抵擋在外。

那是誰的城堡,我們或許從來不是主人只是客人,只是大家都說我們是城堡主人。

既然這樣,不如來蓋一座自己的城堡,一座以自己體驗燒磚搭建的思想之堡,生出火苗的道場,能「覆製」苗火的道場。讓別人來到這裏卻帶著自己火苗離開去蓋自己的城堡,無需給城堡藍圖。

所以我開始十一點前上床,即使睡不著,也要留在漆黑的瘋狂想像之中。總是晚鬧鐘一個小時或一個半小時起床,希望漸漸達到鬧鐘設定時間起床,然後早餐,思考、書寫。午餐,休息。出門上網,回來泡咖啡或茶。閱讀,此時的閱讀似乎能被反芻成為翌日思考書寫的泉源。晚餐,休息或其他。八點半出門跑步,九點多回來,休息或靜坐,洗澡,上床準備睡覺。

有一種穩定性產生,對身體的明晰與情緒的清楚,焦慮不太有機會形成,然而火苗仍隱隱地紅熱著,雖然微弱,有一種空間的、場式的「我」誕生的感覺,這個「我」取代了個體性的「我」的欲望,即便愛情有意無意飄過,即便有遠遊的邀約(好掙扎啊)那個場式我的意念(或愉悅)似乎更甚於個體我。然而即使場式我如此任性,它的存在卻甚是脆弱,需要調動週遭一切維持住。
那是一種由內在翻出的某個巨大的什麼嗎?足以超越個體性?像是一只外翻的袋子般的取代了袋子的表面。

最後,當然還是要引用下村上春樹的話,我認為整本《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一書就是在談那個道場的建立,而對我而言這個道場就是修煉出自己的真理、建造自己的思想之堡,也許堅強與勇氣也就由之而生。

他提到小說家要具備的是才能、專注力與持續力。

「幸虧這種能力(專注力和持續力)和才能的情況不同,可以靠後天訓練來獲得,並藉以提升。每天坐在書桌前面,不斷訓練把意識專注在一點上的話,專注力和持續力就會自然提升。這和前面寫的肌肉調教作業很類似。每天不休息地寫,集中精神工作,這件事對自己個人是必要的事,把這情報持續送進身體系統中,讓身體確實記住,而且逐漸把極限值一點一點往上提升。在不被發現的微量程度內,讓那刻度悄悄上移。這和靠著每天跑步,以強化肌肉,塑造成一個跑者的體型,是同類的作業。刺激、持續。刺激、持續。這種作業當然需要忍耐。不過相對的也會有回報。」頁93

這裡談的很近似量變最後產生質變的狀態。量的累積形成一種密度比的變化,而變化到一個程度,它就形成另一種密度的東西了。所以每天維護著火苗與其說是為了今天還不如說是為了明天,那種渴望被延續下來並累積著,愈累積愈厚實,能承受的愈多,是某種類似「癮」的東西,在那「癮」之中,有著演化(évolution)作用(德勒茲,L’ABÉCÉDAIRE, DVD, 談酒癮最後一杯的問題)。 癮是一種欲望的動能,嚴格說來,我認為它與做的內容無關,當然一開始總會有些事喜歡做或喜歡吃的東西,但當它變成癮時,它就只抽象成欲望,所以即便從上癮的對象去檢討戒斷問題,總是無功而返。戒斷成功,通常不是理性認知與優劣分析的結果,而是身體的無法承受或將欲望調度到另一個事物上頭的結果。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巳經有了蓋思想之堡的癮頭。

繼續村上「另一方面,沒有那麼多天賦才能﹣或只勉強達到水準﹣的作家們,從年輕時就不得不自己鍛鍊出一點力量。他們靠訓練培養出專注力、增進持續力。而且不得不把這樣的資質(到某種程度為止)當成才能的「代用品」來用。不過就在這樣「忍氣吞聲」之間,終於遇到隱藏在自己內在的真正才能。在用著鏟子,一面流汗一面努力挖掘腳下的洞穴時,碰巧挖到一直藏在深處的秘密水脈,真的可以說很幸運吧。不過這種「幸運」之所以可能,說起來還是因為持續地挖掘深深的洞穴所需的肌力,巳經靠訓練學到了。」頁95

他這裡提到的水脈,讓我想到宮崎駿在《心之谷》裏描繪的那兩個尋找自己才能的中學生,其中女主角在試寫小說時所做的惡夢,便是在洞穴裏尋找自身寶石,然而尋找和寶石都不是問題,問題是辨認,如何辨認自己能不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那個問題也許沒有在影片中清楚回答,只是透過一位和譪老者的接納與對探尋的理解帶過,其中沒有對才能的肯定與否定。但是透過村上上面這段話,我想有一個答案是肯定的,比起確認那個才能是什麼,更重要的是那股隨心而殷殷探尋的努力,搭建一座道場讓那欲望的火苗有機會燒下去,至於答案...也許就是最後自己蓋好的那座城堡吧。

2 則留言:

Anna Chen 提到...

本來是要睡了,可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歷代的道家思想裡頭,一直都有強調「養生」的這一塊。這和規律作息所能激發或培養出的「能力」之間,不曉得有沒有關係?

咦...(胡思亂想中)改天再把老莊搬出來看看。

artemis 提到...

實行了幾天規律作息發現了一些好處卻也發現了危險。

首先,因為規律加上跑步,而使得體重回穩(少了一兩公斤)。

危險是 規律作息變成一整個生存模式,一種形式,因此也成為一種對抗,對抗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管是好的壞的,好像不小心就固執了起來,於是心中充滿了「討厭」的斗大字眼,對於那些「破壞」規律作息的人事物。這是一種危險,它不該成為某種凝滯的東西,或使人僵凍的東西,所以,不知道道家的養生如何談形式與開放性兼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