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裏傳來突如其來的尖聲吼叫、從原來十秒一次左右的頻率到三秒一次,嘶吼愈來愈頻繁,接著是連續吼叫著,然後...一首歌結束。
接著第二首開始,開始嘶吼尖叫,並且加入女聲,叫喊聲分貝提高,嘔吐聲,黑暗地鐵的厚重嘔吐聲回響著濃濃的鼻音的嘔吐聲,吼叫停止,甜甜的器樂聲,然後另一波吼叫開始,黑暗地鐵的畫面重現,停止,器樂聲出現伴隨著草原,接著是高山,以及從山上俯視的平原小鎮,吼叫出現,歡呼似的,痛苦的歡呼著,歡呼著所有污穢的嘔吐物似的,嚎叫,咆哮,在草原上灑血的歇斯底里,笑也似的吼著,吼也似的笑著,器樂聲變奏成禪悅式的調子,不久,咧嘴式的大吼又出現,彷彿群魔亂舞的神佛派對,彷彿法喜充滿的魔性之舞,嘔吐聲、嘔吐聲、驚恐聲、封閉空間迴蕩著高分貝的恐懼,愛慾濃烈的體液似過於灼燒的焦炭,蒸發高分貝尖聲吶喊,分不清是呼救訊號亦是呻吟吶喊,器樂聲再次如朝陽般溫柔升起,愛慾吟叫化做床上一座小小積雪的湖。
接下來,還是失聲狂吼,搭配著更強的器樂聲與旋律。突然明白,我所能等待最好的歌詞,應該就是較不高分貝的咆哮。
我抬頭望著天,那是藍得讓人想去航海的顔色,圖書館前的學生看來信心滿滿的來去穿梭,所謂的世界正被冬陽暖烘烘地照顧著,好像每個人心裡都被植下一顆希望的籽苗,世界將要快樂地長大也似的。嘩的一聲,耳機傳來的嚎叫聲把這個快樂的世界的臉抓破了,那張本來笑的幾近天真的臉,笑開的嘴變形成尖叫的嘴,呼應著耳機裏一聲聲逐漸放肆的喊叫。我感覺到大白天裏作惡夢的陰冷,卻又有著近乎惡意的愉悅。我沒有關掉音樂。
在尖叫聲中等A來,有種暢快的暈眩,像是吸毒般快意,好像會和A一起被吼叫聲捲到雲層裏,我們擁吻的唾沫將濺溢成無數棉花糖落在感到驚奇的人群中。
說好了介紹A給ㄋ認識,而這片尖叫CD則是ㄋ借我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總能找一些烏漆媽黑的東西給我,糟的是,我竟然都會喜歡。
給他/她們介紹了下,他們便聊開了,我又塞上耳機聽起瘋也似的尖叫、作嘔聲與哭喊,看著他./她們聊天的身影,有種欣賞藝術品的莫名感動,好像他/她們的言語、動作、表情組合成某種美好的什麼似的。我幾乎是發著呆地看著他/她們,好像自己愛上了一組瓷娃娃似的。
ㄋ回頭拍了我一下,「妳是聽CD聽傻了嗎?看妳兩眼發直,像吸毒犯。」
「你才是藏毒的嫌疑犯,給我聽這什麼東西。」
A笑了一下,我給A聽一小段這亂叫CD,A直呼有趣。我對A輕皺了眉,抱怨她不站在我這邊幫腔。就這樣,我們嘻鬧一路,直到晚飯後才道別。
和A又去小酒館喝了杯酒。A好像愈來愈透明,快要不見似的。我沒辦法和她說話,甚至不敢問我們之間的事,我只是在假裝一種狀態的存在,我只是不想知道答案,然而即便如此,A仍以一種我所追趕不及的速度透明化,然而我也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狀態。
「妳知道,有時我們翻山越嶺似地以為在攀爬一座山,以為在經歷一個與自己不同的什麼,但,事實上,當妳一開始選擇碰觸某件人事物時,妳就是在爬自己的山,山是妳得以形成經驗之所,妳以為妳去爬山,山給了妳爬山的經驗,其實只是妳在玩味一種在妳之內的東西,而這個東西可能要在山這個地方讓它以某種方式出現以讓妳認出來。」喝了酒的A,說話有著紅酒的酒酸氣息。我讓自己在她的話裏發酵著,無能思考。
A給了我晚安吻,才回去。
然而一早ㄋ卻等在圖書館門口,劈頭對我質問了起來,「嘿,妳為什麼要假裝喜歡A?」一副凡事逃不過他眼底的神氣樣。
和A的事讓我心煩,我徑自走進圖書館不想搭理ㄋ的胡言亂語。
ㄋ追了上來,「我說中了什麼嗎?」「妳一定是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不想回答我,對不?」我停下來,回過身,把尖叫CD推到他臉上,「謝謝你的狂吼樂團,搞得我整晚頭昏腦脹。」
假裝。為什麼ㄋ要用「假裝」呢?這是我自己的迷宮入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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