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09

限度的升起

「這就是偉大獵人的秘密,知道在什麼適當的地方暴露自己,或收斂自己...獵人的藝術在於使自己不被得到....要小心保留地碰觸周圍的世界...除非必要,否則你不會把自己暴露給風的力量,你不會把其他人的生命利用壓榨到一無所有,尤其是你所愛的人...收斂自己,意謂著你刻意避免去耗盡自己和別人,意謂著你既不饑餓,也不絕望...一旦你開始憂慮,你就會因為絕望而抓住任何東西;一旦你抓住東西不放,就會為之耗盡你的力量,或耗盡你所抓住的人或東西...獵人小心保留地利用世界,謹慎輕柔,不論是東西、植物、人類或力量,獵人親密地和世界交往,但是又不會被這世界得到...他不被得到,因為他沒把他的世界壓榨得變形,他只是輕觸這世界,需要在這世上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然後悄悄消失,幾乎不留下絲毫的痕跡。」《巫師唐望的世界》﹣轉摘自《夢.前世.靈魂之旅》

因為一些事,我開始思考「使自己不被得到的藝術」。我知道這就好比推手,其中也有「不被得到的藝術」。而我的問題點在於,「如何操作言詞做出如推手般的非暴力也非逃避的行雲流水使對方知難而退?」

不是為了充當濫好人、不是為了怕被拒絕的一方做出惱羞成怒的舉動、不是為了怕失去之前的美好等等,只是單純地想思考這個「使自己不被得到的藝術」該如何在言語及行為中實踐。

在自己的生命經驗中,曾有無數次充當拒絕者與被拒絕者的角色,不管是哪一種情誼甚或只是人與人間客套的相處,這兩種角色無時無刻在人們對待關係中出現。因此,我了解被拒的難堪與拒人的不安,事無關對錯,卻兩者都像犯了錯似的,心裏無法舒坦。

我也曾惱羞成怒,做出極端的反應。我也曾忐忑不安,想做些什麼來彌補被自己拒絕的一方。然而,這一切無非是滋生事端,竟是無謂之舉,只是為了安撫自己的羞愧感和不安感,於事於人都無助益。

因為這樣,每一次的拒絕或被拒,我都看著自己的實驗成果,這樣好還是那樣好。但仍有些時候,錯過了說「不」的時機,那是自己沒有專心以致沒有察覺到自己巳暴露過多,要麼就是太得意忘形、要麼就是虛榮心作祟以至在該收斂自己的時候,沒有收斂,而給了他人有向自己索求更多的機會。

雖然,我們會在腦袋裏預設某些人是這樣某些人是那樣,所以他應該不會這樣或不會那樣,這是我們概念作用的迷思,概念會讓我們的認識成為死水,會成為某種意識形態,它可以是我們對事物認知的初步而不該是認識的終點。因此,除了有概念外,還要有如前文所說的「敏感」,一種時刻在當時當地對事物、對人、對自己欲望的察覺與敏感。他是「朋友」所以他不會騙你、他是窮人所以他可能會偷東西之類的預設對於我們在當下的覺察只有障蔽而沒有幫助,但對一開始的謹慎或許是有幫助的,但有時也會在一開始過於放鬆。

每回不論是自己與自己或自己與他人的遭逢都是獨特的、當下的,沒有因為昨天做了一件善事 ,今天就一定是好人,每時每刻,有無數的起心動念,那一個念頭被落實,就端看當時力量傾輒結果。所以,我不是要說隨時要提防別人或自己,預設一切都是壞的,相反地,我傾向於說,一切都是中立的,效果取決於當下自己以何種強度去承接外在的力量。自己內在有所渴望,自然產生承接的凹糟,外在的力量自然會流進來;自己內在無所渴望,卻滿溢著力量,自然會流到有凹糟的人那裏去。這些力量的流動是感受性的,是要專心才能正確覺察的,不是單純腦袋判斷「好」、「壞」然後就可以高枕無憂的趨樂避苦。痛苦、難過、害怕、焦慮、開心、興奮這些情緒和好、壞無關,和「過度」與「匱乏」有關。一個想維持朋友關係和一個想進一步發展關係的人相處,就形成力量的失衡,於是失衡產生了負面情緒。

但這並不是說,那麼就讓我們一直維持平衡吧!要察覺這是真平衡亦是假平衡。一旦相處開始形成假平衡,那麼打破平衡就是必要的,因為若任由假平衡發展下去,那麼彼此的失衡將會漸形嚴重,那是一種耗盡彼此的假平衡。然而,打破平衡實是一種高超技藝,猶如推手,高手在一搭手就可以在幾乎沒有動作的情況下,停止假平衡的上演;而平凡如你我,則總要等事情看起來不太對了,才驚覺要打破這個看似無害的假平衡,而此時總巳是某一艱難時刻,就如推手,若對方巳推到自己胸前,此時要化開此力就需要更多功力,如腿力或腰力等以承受化開所需的身體扭動。但,化開力量或打破平衡總是可能的,只是費勁大小罷了。

是的,所以我現在還在打破平衡的前端,還可以慢慢思考「化」開力量的言語,所以才來寫這篇文試著思考如何化開,如何讓自己不被得到。

我想起佛陀對於其徒阿難受摩登伽女愛戀追求一事的處理,他讓摩登伽女入道修行,讓她見到自己的追求是妄想執著,終醒悟而一心求道。

而在聖經裏的《雅歌》一書,記載著所羅門王對一牧羊女之愛,然而牧羊女則心繫另一牧羊人,所羅門王保存著這份愛,尊重牧羊女的愛與選擇,不以其王權強取占奪不能回應他的愛的牧羊女。

這些故事都讓我想到關於人的相處的平衡問題,如何保持一種真平衡,如何真誠的說「不」,如何真誠的接受「不」,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功課。一旦我們學會掌握時機說「不」,我們才能更自在的與人建立真實關係,不讓對方掉人他自己所投射的幻象裏,也不讓自己掉入自己投射於對方的幻象裏。因此,真誠的說「不」,不是一種「傷害」而是讓彼此都從夢裏醒來,別人在做夢,自己不要陪著對方一起夢遊;自己在做夢,對方喚醒自己,不要感到受傷、難堪,而是看看自己如何掉進夢境裹的。

然而,我們都知道難點就在於下決定,說出「不」的那一刻,為了逃避這艱難的一刻,我們習於拖延,想等情況自己退去、瓦解,然而,絕大部分的事例是,事情只有愈捲愈大,自己愈拖卻愈脫不了身,本來對自己有利的情況,最後變成對對方有利。是的,事情的好壞總是浮動著的,一件好事可以逐漸成為壞事,一段好關係可以逐漸成為令人作嘔的關係,一個新穎的思想可以逐漸成為過時的老調牙,因此,清醒地活在每個當刻,不讓自己陷落在自己昏昏的欲求裏,也不讓自己被吸取去填補他人欲望的深淵裏。時刻知道自己是誰,該露出嚴峻神色時,便不要和顔悅色,任何一種情緒與表情都有其使用的時機,不要忘了。

時刻記得自己!


因此,一個說「不」的時刻,是某一「限度」升起的時刻。這個限度也是浮動的,是在那個力量失衡的當刻所湧上的,限度,因此是某種平衡的浮標,而非「好」、「壞」判斷的價值線。所以,每個時期,有其時期的歷史限度,那是力量在尋找其平衝點,而我們卻誤以為在尋找某一永恒「真理」。因此,傅柯愛用某某「經驗」,因為「經驗」代表了某時、某地的人們與其環境間力量流動的過程,在這過程中,某些「限度」得以升起。就像我們與人交往中,也有說「不」的時候,「不」不是對對方的否定,也不是對自己的否定,而是要平衡當刻力量的流動,使其不致失序、失衡。

所以,學會客觀地說「不」吧!不要等到滿腔怒火或怨氣時才說;同時,也學會客觀地接受「不」吧!不要把「不」當做是對自己的否定,而是看清彼此當下相處的實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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