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約定好了,那麼信號出現時我將會知道。
信號只在自己的系統內,只在做了約定的人之間。
因此信號絕對與某種實踐相關,這裏說的實踐必是形成某種經驗的過程。信號只所以不產生影響或行動,是因為缺少實踐過程作為啟動的力量,力量總是在行動者、閱讀者身上,因此,再完整的信號系統若缺乏「實踐」這個啟動信號系統運作的開關,也難以成事。
好吧,例如,兩個信仰上帝與不信仰上帝的人,假設他們都對上帝擁有相同認識,但為何仍有信與不信之雙重效果,重點就在於,一個祈禱,一個不祈禱。這裏說的祈禱,不是隨便測試上帝的祈禱,而誠懇地祈禱,先不管信不信而試著誠懇地祈禱(這裡的確有矛盾,不信如何誠懇地祈禱,有的,尤其在自己發生某些事時,人會變得謙遜與誠懇。)一旦,誠懇地祈禱產生,整個聖經系統便啟動了,所有信號燈也都亮了起來。
談宗教太嚴肅,談交通號誌好了。在我考汽車駕照前,很多路上的號誌是我不認識的,甚至很多號誌是我不會遇到的,因為我不會騎腳踏車上高速公路。考完駕照後,坐車經高速公路,那些號誌都突然斗大的跳到眼前來了。總之,就是關於汽車世界的信號都亮了,不是信號裝了燈,而是從我﹣觀看者﹣自身向號誌本身打燈,所以它就亮了,所以才說來自閱讀者的力量。而實踐的部分就是,我得上路(搭車或開車),我才會看到屬於在車道上的號誌。
我們的世界裝載了不只一套信號系統,然而我們都誤以為或自認為世界只有一套信號系統,而力求在惟一系統裏找出所有正確信號。所以,真/假,對/錯。然而,如前所述,系統是需要實踐的,從實踐中,才能啟動信號,當信號未啟動前,所有描述的信號都只是死的,甚至可說是假的,是錯的。就像武俠小說中的輕功,一般人肯定不信,但對於練功的人則有其一套方法循序漸進的訓練,至少,我們在體操運動或法國電影《企業戰士》(Yamakasi)中巳看到超乎尋常的身體運動。因此,當我們在驗證這個世界的真/假,對/錯時,我們得注意的是,我們是在同一個系統下做信號的排列與比對或是拿了不同系統下的信號來做比對,前者的比較是有意義的,後者的比較則可能得出有問題的結論。這裏說的其實只是很簡單的論點,我們可以隨便拿不同文化或語言來做例子就可略知一二。
所以,我的問題是,我要如何知道一個信號是信號?它是在哪一個系統下的?有時它似乎可以被歸類到許多系統內,有時似乎又會遇到死路?而接下來的問題是,當一個信號被當做一個信號給指認了以後,表示信號接收者巳進入此一系統內(有意識或無意識的),那麼他可以離開此系統嗎?有些系統也許悠關生死大事。也許就是因為事關重大,所以辨識真假、對錯對於人類的保全便成為如此重要的活動之一。然而這說到底總是一種循環似的東西。逃開的方法不是離開系統,而是在其中找到其縫隙,開鑿逃逸通道的可能性,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以一種障眼法似的魔法離開原來系統。我們讓自己顯得既在又不在。所以,在系統內增生系統,直到脹破原來系統,再不斷重複增生、脹破,以求得永恒逃脫之自由,那是一種總是在逃逸之路上的自由。為此,我們要揹上工具包、練就一身武藝,隨時開逃。
這或許也是一種距離感。一種參與系統實踐並掌握適當可飛躍的微小空間,我們可以全心全意實踐卻也要全心全意到注意縫隙的存在或出現,而不是忘我地忽略了縫隙的存在。這好比推手,當兩人彼此互推時,是全心全意在彼此力量的感受上,要抓到對方準備使力的點是要相當專注的,不是半吊子的,而要應付對方推來的力,也要全心全意的專注與留下可轉寰的空間以化開對方的力道。因此,我從推手裏學到一種全心全意的接觸但給自己留下一點空間(距離)做為化開力道的扭動空間。同樣的,身處於某系統內,實踐是必要的,否則我們如何瞭解那些信號,然而,留意系統的龜裂處也是同等重要的,不需要預設某一信號系統是完美的,也不需要預設某一信號必是不完美的,一切都只要去參與,去點亮信號,然而一旦發現龜裂處也要有勇氣指出來,而不要自我沈醉、麻痺於系統內而不願面對。
我想,這樣我們就可以開始一場信號系統遊戲。如傅柯說的「真理遊戲」(les jeux de vérité)雖說遊戲,但其實是以生命做賭注的,所以嚴肅、認真、謹慎絕對是遊戲標準配備,其次是享受遊戲本身,最後別忘了某種超然的距離做為關機的開關。
今天,是個信號充滿的日子,提醒我可以重新回到論文工作上,並被灌滿所需能量。
這個能量是一部在學校播放的關於索忍尼辛(Solzhenitsyn, Aleksandr (Isayevich))的紀錄片。是一位俄羅斯導演在索忍尼辛逝世後籌拍的紀錄片,而這位導演在索忍尼辛生前就為他所信任並指名讓他拍關於他的電影。這部紀錄片很動人,每當畫面拍到索忍尼辛講話,他的話語像一股什麼充滿勁道的力量直擊我胸膛,整部片下來,我像個被送往急救室的急診患者被電擊心臟好幾次,而感動的淚水則噗欶地流。我從來不認識索忍尼辛,只聽過大名,其他什麼都不知道,而今天卻如此直覺地被他所憾動,讓我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路。
前些天,我一直在自己的門前排徊,不肯跨過那扇門,為了自己也不清楚的恐懼。今天,突然心甘情願地跨過去了,跨過去了,知道自己似乎告別了什麼,卻不覺遺憾,只覺輕鬆,雖然有些許感傷,但仍感到一種明朗的輕鬆。於是在回宿舍前的草坪上漫步了一會,在樹旁聆聽鳥兒們的嬉戲,在夕照的石子路上暖暖地走一段路,在柔軟地草地上感受小草與小花的溫柔,慢慢地走著,接受草草樹樹鳥鳥花花們的祝福與喜悅。
關於正義、真理等問題,那絕對是某種和愛有關的活動,在這個愛裏,放縱濫用是不被許可的,如果沒有愛,淚水不會出現,因為那是愛的信號。
(這篇看起來真是充滿神秘啟示的味道,幸好這裏是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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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看過一本書,名叫《靈魂的命運》;它裡頭提到「關鍵暗號」這個觀念。作者是一位心理醫師 ,他從催眠治療的臨床經驗中,發現人們會因為一個小暗號,而突然福至心靈,產生一些行為。比如,A因為看到B的眼鏡框在夕陽中反射出細微的光,A就茅塞頓開,認定這個人應該是他的老師;或者,甲和乙一起跳舞時,看到乙耳垂的形狀,忽然知道此人將是終生伴侶。作者認為這一類的微妙暗號(或者說,身體暗號)它們的「決定性」先於人們的理性運作。這蠻有趣的,起碼我也是經常感覺到,促成或推動決定的,有很多是難以言喻的或與我欲決定之事相關稍遠的「徵兆」。XD
然而比起這個,更讓我焦慮的,其實是對信號的理解。
一旦我承認某種信號的出現,那表示我讓自己進入某種系統中,一旦我進入,那表示我對它巳產生「信」,因此我把某一物件或某一突如其來的想法視為某系統內的信號。
我的焦慮便是那決定「信」或「不信」的瞬間。
然而吊詭的是,信不信又取決於實踐作用後的經驗值,一整個蛋生雞、雞生蛋的問題。
而這背後又有一個更大的抗拒,此抗拒生於某種不知名的恐懼。
因為還不知道在怕什麼,就先怕了起來,因此便使得需要被認清的東西被白白包裹了起來,然後就這樣無來由的一直怕下去,除非有一天,自己受不了了,便只好鼓起勇氣去搞清楚自己倒底在怕什麼,把那被包起來的東西重新晾在陽光下,一鼓作氣的看個清楚。
然後,會不會?其實什麼都沒有?
我只是被自己的怕可嚇壞了,而以為真有一可怕之物。
說實話,我有點不喜歡信號說,我覺得這根本莫名其妙,而且會變成一些上好的藉口。
可又反過來說,我其實只是不喜歡自己似乎臣服在某種系統裏,這似乎顯得很不自由。就好比某種認同似的。
然而,難道在系統外就代表自由嗎?沒有任何繫絆就是真自由嗎?亦或那只是我自己設想出來的、形式上的自由?為了這個形式上的自由,我得耗多少心力去維持?
而我又為何從沒膽量去試試,有牽絆是否就代表沒自由?
不敢去試,不就代表某種不自由?
自由又是什麼?是相對於限制亦或是不相對於任何事物的絕對?
我在追求的,是否只是某種相對的自由?
而卻誤以為自己在追求絕對自由?
所以能出入各系統間,其實才是某種程度上的真自由?也就是說沒有任一種認同綁住自己,即便身為女兒身的身體認同,我也能出入自由嗎?
絕對自由是什麼?不擔心掉入各種認同裏嗎?無有恐懼的思想與活動。不怕想不怕做。
因此恐懼與自由在此搭上線了。
要這樣想的話,我昨天看到笛卡兒在《沈思錄》這樣寫:「自由之成立,並不需要我們對於兩種矛盾(極端),採取中立態度。不僅如此,我愈偏向一邊……就愈自由地選擇和接受這一邊,況且神聖的恩典和自然的知識不僅沒有削減自由,反而增加和強固自由。雖然我因缺乏理由而不偏向任何一邊時,就會意識到一種中立的狀態,可是這種狀態只是自由最低的限度,只足以表示我的缺點和知識的否定,不足以表示意志的完美。因為我如果經常明白地知道什麼是真的、善的,就很輕易地決定自己該下什麼判斷,作什麼選擇,我因此仍是完全自由的,斷不會限於中立中。」
我不完全否認他說的;但我下意識感到胃壓力上升。小時候上體育課時,老師經常安排跳土風舞:有二個人拿著一對長長的竹竿,按著節拍在地板上時開時合;跳舞的人必須按著節拍,有節度的在竹竿的界內、界外移動,才不會被夾到腳。笛卡兒的話,讓我想到被竹竿夾到腳的經驗。我沒辦法不跳,站在牆壁旁比被夾腳更像個阿呆。這到底是誰的節拍?我為什麼得聞樂起舞,又如何才能永遠都跳在節拍上呢?直到技近於「道」之前,都得不斷的恐懼。 @@
話說昨天倒是夢到妳了,這麼說是有意義的,因為最近的夢都有種與現實連繫的實效作用。妳給了我一個東西,具有肯定效果的東西。哈哈
然後我看到妳抄下的這段話,剛好為我這一兩天的反省做了一個很美的小結。下了決定後,反而沒有害怕了,只有打算走多遠的遊戲感,就好像如果我要打籃球,我就會一直練到神乎其技,最後連球本身或遊戲本身都不是所意之處,甚至可以翻轉遊戲規則,也就是規則得為我所操練出或顯現出的神技而修改之類的。
我想這才是所謂的把自己活成一件藝術品的真義吧!與其在那苦心判斷設想「真理」為何,倒不如進入遊戲裏玩出顛覆遊戲規則之技藝,而不要自以為找到「真理」然後就臣服於內做個乖乖牌,反而在邏輯上說不通,畢竟若有「真理」,它應該是和自由和無懼和愛這類開放感連起來的而不可能是和囚禁、嚴酷、愁眉等封閉感有關連的。
關於那個舞,其實被夾到腳的確很堪尬,在那個耍酷的年紀,但是,在被夾到的那一個,卻也同時有機會辨認出某種訣竅,因此,我們就知道如何不被夾到,也就愈來愈不被夾到,直到有一天,的確,連有沒有竹竿都不重要了。
但是,有一點的確很重要,就是要誠實看到自己正處於何程度、何階段上,還在怕竹竿的階段,那就好好注意竹竿,注意自己的腳步,而不要好高騖遠的學「大師」說,竹竿不存在或不重要。隨時都要誠實面對自己的體驗與程度。
這麼一來,對於在一旁看人跳竹竿舞的人而言,雖然他不會有被夾到的疼痛,但他卻永遠有竹竿的存在與被夾到的恐懼。結果,他反而把自己禁固在一個抽象層次上,而這個抽象的監牢要化開,就得借助實踐的體驗才能一步步鬆動,所以傅柯強調的話語實踐所產生的禁固或逃逸效果實有其明察之處。
感謝妳找來這段笛卡兒的話,很多哲學家,我們自以為認識了的,其實頂多只認識一點他的某一著名宣稱,然後就把他打成右派或左派(隨便說的),此後,就不再讀他,然後總一再重覆他的名言,似乎他是個笨蛋,一輩子就只總結出一句被人罵不停的話,然而細讀下去,都會覺得,正如妳在部落格裏引得尼采一樣,「一切價值有待重估。」
在我們這些後來的人的體驗中被重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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