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這是現在的A和我的距離,亦是說我感覺到的和A的距離。
總之,這裏面有一個小小的像空白一樣的空隙在。A應該不知道有這樣的空隙存在,這純粹在我的感知中滋長、漫延以至無盡地星裂,而A用她大量叨絮的話語覆蓋著這個空白,所以說,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盯著這個空隙發楞以及偶爾突發性的傷感。
因此,我愈來愈無法專注地聽著A。
「後來我常感覺自己在夢遊。在它描述的日常裏,藉由它的聲音,我游了進去,它的現實成了我揣想的夢,在夢裏,我又游進自己的記憶中,接著又將自己的記憶擴散成夜裡的夢。那個時候,我似乎很少醒著處理自己的日常生活。」A今天穿著一件淺黃明亮的T裇,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微笑。也像用來形容夢的顔色。
「然而就意識的角度來看,又好像異常的清醒。」A似笑非笑地揚了一下嘴角。
我想起在圖書館裏翻看迷宫圖片時走迷宮的感覺。我是清醒的坐在這個收藏各種想像的空間裏,以一種趣味性的好奇玩起走迷宮的遊戲,然而當我認真地思索起行進路線時,我感覺到一種包覆感,像是被另一個意識空間給捲裹起來,在那裏,意識清醒地處理路線的龐大運算以及迷途的焦燥感受,而懸置起日常生活的時間感。
也許,隨著日常生活儀式般前行的意識才是不清醒的也說不一定。
「至少,我異常清醒的感覺到自己,雖說那是一個我從沒見過的自己,但也因此有種特別的興奮。」不知為什麼,我總無法對笑得燦爛的A別過頭去,但那像一劑嗎啡,我知道自己會成為一個貪得無厭的黑洞。
「也許人們一直把認識自己的興奮錯當成愛人的興奮,我們愛上的也許是這個陌生的自己,而為了留住這個新的自己,我們得留住這個讓新的自己出現的對象。」A又笑了一下。
「是這樣嗎?那種羈絆的執著。」A拿出煙來點,丟下一個並不是對我而發的疑問。
但我開始思考她的話,愛上的是自己還是他人?怎麼會變成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呢?不就是愛上對方嗎?為什麼變成愛上自己了?
「沒辦法生它的氣,我們總是沒辦法對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生氣,但是我們仍會感到生氣。」又在繞口令了嗎?我心想。
那是不是就像尤納西斯(Narcisse)在水中見到自己俊美的臉龐卻無法親吻的憤怒與絕望?在理智追上情感的瞬間所墜跌的無盡惆悵,那種欲與之具毀的莫名憤怒,尤納西斯日日頂著自己那張美麗莫名的臉卻害著最嚴重的相思,這是世界上最詭異的拓蹼距離,也是我和A之間被掩蓋的空隙,我倒寧願那空隙能長出一朵水仙。
「後來,我也就愈來愈分不清是我無法追上它,亦或是我無法追上我自己。」A笑了笑。
「我想吻妳。」我無法抑制發抖的唇角吐出話來,那聲音彷彿來自很遠的地方。
酒吧裏只剩我們這最後一桌客人,服務生忙著收拾較遠的桌位,吧台內的酒保一一檢視了各種酒類存貨,店裡有著打烊前奏的吵雜,似乎在幫襯著A和我之間冰原般的靜寂。那只是千分之一秒的瞬間,是刀片劃破空氣的沈默聲響,然而那對我而言是如此巨大,以至於有種幾近滅頂的難熬。
我用力的咬著下唇,淚,卻還是流了下來。
那是我們之間第一個沒有互道晚安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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