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與現實的交界處飄浮,原來,從沒有真實與虛幻的對立,只是選擇距焦的感官不同罷了。
手不再感覺寒冷,雙腿不再感覺沈重,身體不再能承載心的沈墜。
圖書館仍安靜一如鬼城,那些印在扉頁上黑壓壓的油墨字鎮壓著隨時準備發動的喧鬧,一列列整好隊的沈默話語蓄勢巳久,等著任何一個好奇眼神的投注,以啟動一場震鼓宣天的革命。於是這靜默更顯得如一龐然大物正排山倒海而來。我彷彿聽到A說話的聲音。
尋著她的聲音,我看到她那件白底黑印花襯衫,她牛仔褲機洗的氣味,她外套上混雜的菸草味,以及那個沒有互道晚安的夜。於是我覆跌入夢裏。那個夜裏,做了一個黑壓壓的夢,那是一個純然的黑,不,應該說是一個沒有光透進來的夢,在裏面行走、游泳、飄浮,嘴說出話來,被耳朵聽到,鼻子憑著嗅覺在丈量空間,手腳在胡亂揮舞觸碰空氣密度,眼睛開始掉淚自責地說它什麼忙都幫不上,在這個沒有光的地方。大伙開始手忙腳亂地安慰起眼來。眼睛安靜下來後,卻看到心正播放一幕又一幕電影般的畫面。
好像我成了A,好像我又成了A的它,好像我並不在場,又好像我是一個包裹著這個場景的意識泡泡,我知覺到這個場景的一切,以及它所展示的情緒與意義。然後我具體的出現了,A走過來吻了我,沒有說話,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感覺到濕濡的熱氣與想念的欲望在嘴裏沸騰。然後A安靜地看著我顫抖的哭泣,許久許久。
有人過來遞上面紙,突然看到白色的面紙,然後是一雙耐吉球鞋繫著黃鞋帶,抬起頭,是一大片書架。我不知道自己蹲在這裏多久,也不知道這個人什麼時候過來,但我的確需要面紙,至少把横掛在鼻子嘴巴的鼻涕給擦一擦,才能見人。
「沒看過有人在圖書館這樣失態痛哭的,很酷吔你。」後來知道這人叫ㄋ。一個明亮的不像話的傢伙。這個人,把身在A的迷宮裏的我拉出來,即使只是一個短暫的片刻,卻足以再令我補足需要的氧氣。然後,再潛進去。
迷宮的定義,為了迷路的目地亦或者減緩在其中移動者的速度。為了迷路,為了減速,為了減速,為了慢下來,那意味著總會走出來,迷宮不為了死亡的目地而存在,卻像是某種囚禁,把人困在一種尋找中,然而入口與出口早巳明確地擺置到位,沒有什麼被隱藏,沒有什麼秘密被禁止宣說,但是,走迷宮仍令人感到像在尋找什麼似的,摻揉著未知的興奮與難耐的不安。在迷宮裏的死亡,通常不是迷宮本身的謀殺卻是走迷宮者的自縊,也許走太久、開始錯覺迷宮的巨大,開始相信永遠走不出去,開始咒駡自己的愚蠢,開始在心底建造起另一個迷宮,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死亡於是在那裏發生。
看到這樣的描述,我在心底打了個哆嗦。抬頭望向圖書館的大片落地窗,陽光在葉影交疊間稍來暖意,對面沒人的座椅上鋪著葉子的剪影,像是出自老師父的工藝之作,借還書櫃台有著此起彼落的工作聲,我的身體分享並編織著這個空間裏的溫度,感覺是天使吹著口哨經過的午後。
如果A也在這裏,她也能感受到這裏的溫度嗎?還是仍被困在那冷冽的石砌迷宮裏呢?我可以稍稍轉動妳被困的迷宮重心嗎?望著對面空著的位子,我開始喃喃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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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之十」咧? XD
之十 一個留給皺褶運動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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